一只牦牛的自白
作者：刚杰·索木东
1
从远古的洪荒走来
其实不愿，在人们
精心准备的槽厩里
收起眼底
最后一滴血
然后放弃
独自的远行
弯起脊梁，背影
便如雪山般沉默
而越缩越小的骨架
让顺从，成为
人类最需要的文明
温暖的屋檐，收留
最后一次流浪
只听到骨缝里
又一声吶喊
宛如雪崩断裂
而掠过牦牛双眼的
那一丝恐惧
你我始终
没有读懂
2
再次的会面，注定
要在遥远的都市
富丽堂皇的殿堂里
我已成为，最耀眼的
那件装饰
葬我于白骨吧
葬我于
骨肉无存的往昔
葬我于一双
空洞无比的眼眶
然后，在巨大的
虚无里，点燃
一盏酥油灯
点燃，世人
对欲望的
真诚膜拜
又一条哈达
搭上了头顶
我知道这并不是
最后的祝福
以图腾的形象
高居中堂
我只想证明，死去
远比活着
更加珍贵
3
挫骨扬灰
只是人们
对涅槃的曲解
此刻，我正以
一盘佛珠的存在
盘居在，信仰
无法依存的腕际
那就让我
再陪你走过一路红尘吧
愚钝的人类
就让我再陪你走过
对生老病死的
无限热爱
我将在岁月的末端
看到，隐去的
高原，看到那些
逐渐遁入空灵的
喃喃颂念
在又一个黎明
让惨淡的人生
熠熠生辉
原刊《十月》2014年牦牛文化专刊
我们读诗 | 今日嘉宾 ——刚杰·索木东
刚杰·索木东
又名来鑫华，藏族，安多卓尼人。70后诗人。甘肃省藏人文化发展促进会副秘书长。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西北师范大学。
我们读诗 | 必有回响
用牦牛赞美生命
文/张海龙（微信公众号：张海龙）
牦牛是一种精神图腾。青海诗人燎原曾经与一头野牦牛照面，它巨大的角上挂着一具已经风干的狼尸。那一刻，诗人认定，它就是真正的高原之王。
要知道，牦牛是生活在海拔最高处的哺乳动物，主要出没于海拔3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可以一直攀登至6400米高度的“生命禁区”。牦牛能生活在这样的极限高度，是因为它天生血液携氧能力极强，这是在严酷自然中进化出的适应能力。厚厚的皮毛和少量汗腺能有效让其保持体热，即使最寒冷的冬天，也能发现野牦牛站在齐膝深的冰冷溪流中，好像要特意冷却过高的体温。
牦牛是一种生活方式。野牦牛的形象，早就出现在数千年前西藏羌塘加林山岩画上。这些动物早就被史前人类驯化或者猎取，与人一起生活在这片不可思议的极端环境中。在藏地，牦牛与牧民们相互依存，是人们最重要的伙伴。在传统的游牧生活中，牦牛几乎提供了人们衣食住行的所有需求。牦牛奶可制成酥油，牛粪用来生火，牛毛制成帐篷，那是游牧者的家园。草原上，即便是现在，牦牛依然是牧民家庭收入最可靠的保障。
如今，传统的牧业正在面临挑战：在西藏，有一半的草原正在退化，国家开始施行退牧还草的政策，限制牛羊的数量……现在，牦牛的重要性已经不是那么突出，游牧转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用卡车；草原上的牦牛帐篷也越来越少。西藏，和今天中国所有其它地方一样，都处在高速发展之中。人们的生活，也面临着历史性的改变。
牦牛是一种生命赞颂。在藏地，你会时不时见到镌刻着六字真言的、被赭红色或者漆黑色勾涂的石块，史前遗迹一样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那些石块垒起的玛尼堆，在山脚、峪口、旷野奇迹般地一日日增大，那是转场的牧人，在岁月的风雪中，用他们的虔诚筑起的灵魂圣坛。他们绕着玛尼堆仿佛绕着一个永恒的核心，做着灵魂的日课。这里的时间和空间似乎是永恒的，呈现着灵魂不朽的秘密。而牦牛的头颅，永远都是玛尼堆上最好的献祭。
今天读诗的刚杰·索木东先生，是个研习数学、精通汉语与书法的不凡藏人，在两种文化中穿行日久，他似乎比我们更加通晓人间的秘密，而牦牛当然是他的不变坐骑乃至文化符号。所以，他才有了如此情真意切的“告白”——用牦牛赞美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