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一九一四年后麦克马洪线的情况,还需要再回顾一下流产的西姆拉会议。虽然西藏和印度之间的边界问题根本没有包括在三边讨论之内,也没有向中国人提起过,但英国人却在最后时刻用一种画图上的欺骗手段,间接把这个问题塞进会议。条约草案所附的那张地图,画出拟议中把西藏分割为两部分(内藏和外藏)的分界线,用红线标志西藏的边界,用蓝线标志拟议的西藏两个部分之间的分界线。红线的大部分是西藏同中国的分界线,但其南端却延伸成弧形以代表西藏和印度之间的边界——这一段是根据麦克马洪同西藏人商定的走向画的。因此,如果中国当时接受了将西藏划分为两部分的建议,并在条约上签了字,英国就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说中国也接受了麦克马洪线。既然在事实上中国既没有接受西藏划区的建议,也没有在条约上签字,而是强烈反对这个条约及其附图,这个问题就只是一个学究式的问题了。但是后来却有人把亨利·麦克马洪所玩弄的外交手法作为根据,争辩说中国确实接受了麦克马洪线。 [ 注:蓝姆教授指出,西姆拉条约地图上的红线,在它的西北端成为弧形的地方,如果加以标明的话,恰好是阿克赛钦所在的地方。从这种画法可以推断,英国当时仍然希望把阿克赛钦作为西藏的一部分以便把中国和俄国排除在外。因此他认为:假使有人争辩说西姆拉的地图对印度所主张的麦克马洪线赋予法律上的根据,那么,这一地图对否定印度的西北边界线应把阿克赛钦划入印度的主张,也有同样的法体根据。]
西姆拉会议闭会后几个星期,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伦敦和德里的政府对印度的东北边境政策的问题已不大关心。一九一四年有一位英国军官去过达旺,他建议在那里和部落地带的某些地方设立永久性的英国哨所,指出“中国一旦安定下来,这一段的西藏边境将具有重大意义”。但是他的上级甚至没有将该建议转呈德里,因为他们知道印度政府“目前反对在边境上采取任何推进行动”。麦克马洪本人这时已经回国休假,接着就出任英国驻埃及的专员。他觉得伦敦政府在这场他称之为用了“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使用几种语言的谈判”中,并没有给他以适当的支持。一位同僚这时在伦敦碰见他,这个人后来说,“要使从印度来的人相信中国的观点也值得考虑,那无疑是困难的”。 [ 注:鲁宾博士讲到西姆拉会议时说,会议记录表明“英属印度的负责官员故意违背给予他们的指示,损害了中国;有意不把他们的做法如实向伦敦的上级报告;篡改议会下令公布的文件,在国际会议的会议桌上撒谎;蓄意破坏了英俄之间签订的条约”。他的结论是:麦克马洪以及“其他有权的、体面的人物受到地方势力的腐蚀,因而欺骗了他们的上司,对他们所接触的外国代表进行恫吓”。] 一九一九年英国人企图诱迫中国恢复三边谈判,威胁说,中国如果拒绝,英国就要承认西藏是“一个在中国的宗主权之下的自治邦,并且……以后就据此同西藏打交道”。中国方面没有断然予以拒绝,但是也没有同意。英国就开始对西藏提供军事援助——武器、弹药以及使用武器的训练。然而,他们并没有对中国在西藏的宗主权提出疑问,这个宗主权是英国同俄国、中国以及西藏签订的条约中明白地承认过的。他们也没有公布西姆拉会议的任何外交成果:条约草案、承认这个草案有约束力的秘密的英藏宣言,以及英国和西藏有关阿萨姆-西藏边界的秘密换文。《艾奇逊条约集》一九二九年初版是一本权威性的记录,它关于西姆拉会议只讲道: 一九一三年,西藏、中国以及英国的全权代表在印度举行会议,企图解决有关中藏边境事宜,起草了三边条约,并于一九一四年草签。然而中国政府不准其全权代表进行正式签字。 一九二八年英印政府的外事秘书解释为什么即将出版的《艾奇逊条约集》里没有包括西姆拉文件和英国同西藏秘密签订的贸易协定。他写道:如果文件发表了,“就不得不对三边条约及其秘密历史作简单的叙述。现在发表这个宣言的全部事实(虽然中国不大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个宣言存在),就可能迫使中国公开表态,从而给反英宣传提供新把柄”。因而,不刊载这些文件,“总的来说是万全之计”。 麦克马洪线看来已成为一纸空文。英国政府曾把英藏边境协定通知在缅甸的英国当局(这个协定同他们也有关系),但没有通知在阿萨姆的英国当局,因而后者仍然认为它的边界是在山麓下面。达旺地区仍旧是西藏的一部分。西姆拉会议以后二十年中,英国偶尔侵入部落地带,一般是讨伐性的,并没有企图把地图上的麦克马洪线作为有效的边界线。麦克马洪线实际上已被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