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f. Stephen Chu, Director and Professor Hong Kong Studies Programme at HKU, Spirit of Hong Kong Award (Culture) Laureate, Hong Kong Cantopop Scholar
Interviewer: Wendy Chong, Hannah Lam
採訪者:蔣沛芸、林婉晞
Wendy
知道你因對於粵語流行曲的貢獻,得到香港精神獎的文化貢獻獎。當時得獎感受如何?
朱教授
我感到很開心、很榮幸,因為自己真的很喜歡粵語流行曲,而且聽著廣東歌長大。再者,很多時候在大學、中學等學院裡,廣東歌都被忽視,甚至歧視。我沒有想過對廣東歌的研究會得到人們認可。看到香港精神和文化得到推廣和認受,令我感到非常開心和榮幸。
Wendy
知道你曾在喇沙書院讀書、在中文大學讀英國文學。那是否一個當年流行的科目選擇?十五六歲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今天會從事流行音樂的研究?
朱教授
那是個非常另類的選擇——某程度上不能視為一個真正的選擇。男校學生一向都是讀理科為主,而我直到中七也讀理科,讀物理、化學、生物應考A Levels。我的性格不太適合讀理科,所以成績不好,因為因緣際會進了中大。我考理科、中文和英文,科目選擇不多,只能選純理科或純文科。有些科目需要數學,但是我沒考數學,而理科我真的不行,所以就選擇了文科的英國文學。所以說是個另類的選擇,也不是一個完全自主的選擇。
Wendy
你讀完英國文學,進了學術界做有關流行音樂的研究。為什麼會有這一個的轉折?
朱教授
最初讀英文系的時候沒有想過會做研究員,在三四年級的時候才有這個念頭。中文系有一個範疇名為比較文學,但也是英文系的一個學部。坦白說,我對純英國文學沒太大興趣,但是我覺得比較文學很有趣。比較文學讓我把不同的文學作品比較,再讀一些理論。那個時候,我才想轉到研究院繼續讀下去。輾轉之間,畢業找工作時,中文系正在招聘懂得比較文學的人。當時即使是中文系的人也未必懂得比較文學,所以我就進了中文系。進中文系之後,做了有關中國文學批評的研究,但又想從沈悶的學術研究中平衡自己的心態,找點自己有興趣的東西研究。我聽廣東歌長大,因此就在中文系進行對流行歌詞的研究。
Hannah
有人說這粵語流行歌最輝煌的時候是七八十年代,許多那個年代的歌曲仍然是香港人心目中的經典名曲,而現在的香港樂壇沒落,年輕的一代大多會聽KPop或英文歌。為什麼粵語歌沒有再造成一個熱潮?
朱教授
我這一代的人,可能會認為粵語流行曲的黃金時代是七八十年代,但是年輕的學生或會不認同這個說法,例如近來MIRROR大熱。在MIRROR流行之前,也曾有青黃不接、粵語流行曲已死的說法。當然,粵語流行曲不是真的死亡,但也能說是衰落了。黃霑寫的博士論文,也指出1997年之後,香港的粵語流行曲的確衰落了。按黃霑的說法,九十年代的香港粵語流行曲出現「吃老本」的現象:不懂應變,不想新的東西,靠著四大天王支撐。當市場環境改變,國語歌興起,粵語流行曲就被取代了。到了現在,又有人重新討論粵語流行曲是否「鹹魚復活」,重新興起。社會環境、氛圍不一樣了,MIRROR也帶來了一個熱潮,至於能否持久,就看你們這一代。
Wendy
你在香港大學教授研究課程、現代語言和文化。中學應該選擇什麼科目才能考進這個學系?畢業後又有什麼出路?
朱教授
香港研究課程屬於文學院課程,學生進了香港大學文學院之後才再選擇主修科。一般來說,讀文科的同學會選擇文學院。學院主要教導文學、文化、歷史等人文課題。對香港文學、粵語流行曲等內容感興趣的同學,適合主修香港研究。也有少數像我一樣的學生,中學讀理科而轉讀文學院,不過大多都是對文學,歷史(尤其香港文學、歷史、文化)有興趣的同學。我們實行「花科制」,教導文學和歷史,以不同語言教導不同課程也可以,所以喜歡從這些不同語言、不同文化的角度去探討香港的產物的同學,也適合我們這個課程。
Wendy
教書十幾年,你覺得學生有些什麼變化?最喜歡是哪一類的學生?有沒有特別印象深刻的學生?
朱教授
我早期在浸會大學的中文和人文學系任教,再於香港研究任教,至今已有八年。中文系的學生一般很清晰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我反而希望他們能擴寬視野,多接觸不同文化,不同文學、不同地方的文化理論等等。相反,人文、香港研究的學生興趣較廣,我就認為他們要找自己有興趣、專門的東西。不同的課程中,同學的性格截然不同。我鼓勵近年的香港研究生涉獵不同的課題如文學、歷史、流行曲,但是流行曲和董啟章(嚴肅的香港文學)畢竟性質很不同,需要他們具備能力和興趣在這些不同的東西中找到自己的研究題目,否則課題過分散亂,會使人不安。這個課程適合喜歡自由發揮、想要多一點空間的同學。
Wendy
你曾經在一個訪談裡面說過,香港是一個多元文化生產的地方 ,不只有粵語流行曲,也有其他形式的音樂。你最喜歡音樂有哪幾首呢?
朱教授
人生不同階段,甚至不同心情的時候,喜歡的都有一些不同。我通常會跟人說是蔡齡齡原唱、林振強填詞的《細水長流》。我自己喜歡流行歌詞,雖然我有些朋友覺得歌詞不是太重要。這首歌,剛推出的時候不太受歡迎,這二三十年間,不斷有人翻唱,整件事真的像細水長流般體現。它描寫河水流入大海,情景交融,是一首典型的情歌,卻也有深度。它的歌詞寫得好,就能「細水長流」流傳下去。流行曲可以很商業化,可以是情歌,只要填詞人寫得好、有心思,聽眾也會聽得到。好的流行曲能「細水長流」,像是七八十年代的歌,現在的你們都喜歡聽。流行曲可能被誤解是流行一時,推出時很受歡迎就行,但是我認為好的流行曲是能達到那種效果的。
Wendy
你多年來傳承和研究流行音樂,最大的困難是什麼呢?有沒有遇到困境?
朱教授
可以從兩個層面看。
一方面是學院不太重視流行曲的研究。流行曲的研究,性質是跨科制的。從中文的角度研究,會留意歌詞,音樂方面留意音樂,社會方面留意為何流行。就傳統的學系來說,這種研究是比較邊緣的。這些研究在學院眼中,不能算作非常學術的研究。我常跟年輕的同事說,這種研究是額外的東西,甚至會讓人覺得不務正業,因為人們通常認為在中文系就應該研究詩詞歌賦或是當代文學。在學院中,流行曲研究的認受性仍然不高,可謂一個困難。譬如我想鼓勵研究生、博士生去研究流行曲,心情會變得矛盾,好像害了他一般,讓他畢業後找工作變難。
另一方面是找資料的困難。現在有了網上資源,變得比較容易找資料,但是網上資料始終都是不是太可靠。不過我夢想能有個香港流行音樂資料館,就是像香港電影資料館那樣,是一個比較完整的資料庫。那麼當大家想聽或查證一首歌,看看歌詞的字應該怎麼寫(因為有不同的寫法和版本),年份等資料,也能找到。我有些學生都是這樣,他喜歡聽一首歌,上網找資料。假設網絡說那首歌是2000年出版,但其實那個版本收錄在一張精選碟,可能原版在1980年已經推出了。如果沒有一個起碼半官方的流行音樂資料管理組,會構成困難。所以希望長遠來說可以有資料館或網上資料庫,讓大家做研究的時候更加方便地找各樣的資料。
Wendy
粵語流行曲的黃金時代是八九十年代,有許多好的填詞人例如黃霑、林夕。現在大家都很希望會再有經典出現,但是可能需要天時地利人等等不同的因素。你覺得造就一個粵語的經典,要有些什麼條件?
朱教授
其實你回答了,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從文字、歌詞的角度看,今時今天流行歌詞的水準可能比當年更高,但是市場和唱片工業的環境不同當年。七八十年代的流行曲為何這麼有魅力,就是天時地利。七十年代,香港的本土文化起飛,文化工業的電影、電視等等之間,形成協同效應。電視主題曲很受歡迎,當時我還年輕,覺得這些都很酷。那個環境造就一個契機,讓廣東歌成為中文流行音樂的中心,潮流的製造者。當時臺灣的市場相對封閉,內地沒有完全開放,未發展流行音樂工業。就在那樣的天時地利之下,香港有很多機會。趁著其他地方工業發展的時候,我們有機會讓不同的種類的歌手,不同歌詞題材、風格、對人生和愛情的看法的填詞人有機會發揮。市場擴大,讓他們有充足的空間發揮、創作,慢慢建立個人風格。七十年代唱片工業發展,八十年代百花齊放,以流行歌詞角度看,出現了很多不同風格的填詞人。近年的天時地利到了國語歌、華語歌那邊。對於廣東歌,新進填詞人可能很有才華,但是得到的機會比八十年代時。對於整個社會也如此,那個年代的向上流動機會大很多,所以你們這一代的年青人在這方面能算是吃虧了。呂大樂的《四代香港人》也是這樣說,第三...
因字數限制請在此閲讀完整文本:
Editor: Jasmine Chan, Lawrence Ng
編輯:陳琛然、吳業澧